甜风

“小青峰，好久不见！~”黄濑欢叫：“没想到这一次的聚会，小青峰会是第一个来的啊……”

埋头苦读的青峰从书本上方抬眼看了他一眼，嗯了一声就算是回应。

 

“呜哇小青峰好冷淡！~现在既然只来了我们两个就在一起聊会天嘛……”黄濑不满地扑过来，一把抽走对方手里的书册：“总看乱七八糟的工口书，一点都不——诶？等等，这个是……”

青峰有点不耐烦地撇了下嘴角：“……是故事书啊黄濑。我找了半天小麻衣都找不到，就随便从书架上面抽了一本，反正都一样……”

 

黄濑打量着手里的书册，语气里带了点意外和惊奇：“说起来，小青峰完全不像是会看童话故事的人呢——嘛，看起来粗鲁的小青峰，也会有一颗喜欢童话的细腻的心么？”

他歪了歪脑袋，有点揶揄地看着对方。

 

青峰对此嗤之以鼻，他大咧咧地双手垫在脑后，整个人躺到了榻榻米上：

“切，我是一点都不喜欢啊！什么公主、王子，为了感情愿意舍弃一切，每天在刀尖上行走之类的，那种东西，不过就是拿来骗骗小孩子的玩意儿罢了。”

 

“……这样啊。”

 

黄濑的手指在书册封面上“海的女儿”四个字上面掠过。

 

他的动作细微而优雅。

 

……就像是一波绵柔的海水，荡漾在坚硬的贝壳上，轻柔和缓，而又悄然无声。

 

 

“吱呀——”

门被推开，伴随着一声熟悉的招呼：“凉太，大辉，早。”

 

“小赤司好久不见！~”/“啊，早啊，赤司。”

 

黄濑颠颠地迎上去，赤司温和地冲他点了点头，然后轻轻移过视线，看向书册：“……那是……”

 

“——诶？！”

黄濑慢半拍地看向自己握着书册的手，然后急忙一把把书的封面翻过来，慌慌张张地对着赤司解释：

“……不是工口书啦——再说，其实是小青峰拿的，我才不喜欢这些，我真的一点都不幼稚——”

 

“简装版的。”赤司肯定道，然后淡淡地挑眉：“我家里有精装的一整套，还有七国语言的翻译版、限量版和纪念版的原文书……”

 

“这、这么全？！”黄濑的眼睛都亮了：“那我可不可去小赤司家里借着看……”他装可怜似地双手合十，无形的尾巴在身后面摇得几乎要开出花来。

 

赤司的眼底有着淡淡的笑意，他掩饰般用手握拳，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：

 

“……我的荣幸。”

 

……

 

聚会结束、人群散去的时候，已经是下午，但是这日却是个春雨季节里难得的好天气。日光浅薄，气温适宜，偶然吹拂而过的微风，让每一个细胞都变得抖擞。

 

“时间还很早呢小青峰！~不如我们去一对一吧？”

 

青峰楞了一下，他转过头。

 

黄濑双手捧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篮球，一双金色的眼眸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。

 

——这样的场景，让记忆如同潮水般翻涌着冲进脑子里。仿佛下一瞬间，时间就能翩然流转至国中，人也可以重回那段肆意挥洒汗水的青春时光。

 

青峰定定地看了黄濑几秒，惊讶、感触、悸动的神情在他的眼底闪现，最终，却像是熄灭的灯火，重新归于平静。

青峰抬脚走过去，伸手揉了揉黄濑的头发：“你这家伙居然到现在还不死心啊……不过，那时候的事情，确实很让人怀念。”

他接过篮球，用一根手指顶起来，耍帅般转了几圈，却很快又将篮球重新扔给了黄濑。

 

接住篮球的黄濑瞥了一眼青峰的神情，原本兴致盎然的情绪慢慢低落下来，语气里也带了几分不解地迷惑：“小青峰不想……和我一起？”

 

“不是因为你，黄濑……如果一定要说的话，也许是我自己本身已经失去打球的动力了。”青峰这样回答：“啧，我说大明星，你也不想被人在篮球场认出来，然后堵得交通瘫痪车辆停滞吧……”

 

“啊……说的也是呢……”

 

“啊哈！——”青峰有些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：“虽然有时候会怀念，不过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，我们也都已经成人了啊，黄濑。”

青峰转过身：“我要回去了，黄濑，我的升职报告还没有写——这一次的话，一定可以成功的。”

 

太阳照射在青峰的脸上，将他脸上的雄心壮志照射得明快而清晰，却也正好在黄濑面前的地上，落下了一小片的阴影。

 

……就像是巨大的海船面向太阳航行，整座海船沐浴阳光，显得光华而灿烂。而阳光遗留的阴影，则静静地落在它的背后。

小人鱼可以轻巧地将自己藏在其中，她在这黑暗里凝望着灯火辉煌的海船内厅——那是她依靠尾鳍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。

 

……

目送青峰离开，黄濑看了看手里的篮球，却还是有点不死心。

他干脆躲到厕所，全副武装地把自己用墨镜、大衣、口罩、围巾等等一堆东西，一层层地包起来。然后他穿过小道，刻意避开了人群，带着篮球偷偷摸摸地跑到了一个有些偏僻的篮球场里。

 

拍着篮球耍弄了几个姿势，黄濑觉得身上这些装备实在是过于沉重，他环顾四周——篮球场里没有旁人，外围一些的地方，也只偶尔有几个行人匆匆路过。

黄濑立刻毫不犹豫地把厚重的外套从身上剥下来，墨镜围巾也全部扔开。他随意地做了几个伸展动作，然后后退了两步，抄起篮球，猛然起跳，来了一个漂亮扣篮。

 

“啪嗒、啪嗒啪嗒——”篮球拍打的声音极富有节奏感。

黄濑带着篮球，在无形的对手A面前做了个假动作，转身，小跳，甩开了无形的对手B和C，然后绕过了前来拦截他的那无形的对手D，手腕一压，篮球如同闪电般射出，“嘭咚”一声落进篮筐。

 

黄濑的金色的眼睛里有着明显的喜悦。

 

——虽然此时只有他一个人，然而整个空阔的篮球场已经成为了记忆里最好的舞台。他经历了太多的比赛，此时只消轻轻回想，便有无数对手和队友在旁，所以他的练习永远不会觉得寂寞。

 

汗水缓慢地流淌下来，黄濑奔跑跳跃，他金色的眼眸锁定的目标只有篮筐。他弓起背，整个人呈现一种向前的姿态，手腕即将下压之时，一个“嗡嗡嗡”的声音，却陡然间打断了他的这一次投掷。

 

黄濑连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，看见名字时明显愣了两秒，这才赶快接通：“喂，小赤司么？！小赤司怎么会想到给我打电——”

“——你不要回头，用眼角的余光看一下周围？”对方一贯平静的声音直接打断了他。

“……哈？！”

一头雾水的黄濑呆了呆，他虽然不明就以，不过还是乖乖地向着四周瞟了一眼——

 

——原本空荡荡的篮球场，已经被很多很多的少男少女们团团围了起来，这些人的眼里明显地闪着绿光的，还有不少人手里拿着相机，正在疯狂拍摄。

 

沉浸在篮球的世界里，根本忘记了自己在哪里的黄濑，登时傻眼。

 

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，就听见赤司平静地声音再一次响起：“闭嘴别喊，现在向前面走，走慢一点，神态自然一点。然后去捡放在墙壁旁边的那一瓶水。”

 

黄濑立马照做，乖得像是只被人逮住了的笨鹌鹑。

 

“……我记得，凉太的弹跳力和攀爬技术都不错，是吧？”耳边，赤司的语气带了点隐隐约约的笑意：“看见水瓶旁边的那个方形的台子么？跳上去，然后翻过篮球场的围栏……”

 

服从命令已经几乎成为习惯的黄濑，眼睛也不眨一下地跳上了平台，在粉丝们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秒之内，直接双手一撑，直接从围栏上翻了过去。

 

“……跑。”

 

这句话其实不用赤司来说，落地的下一瞬，黄濑就开始了狂奔——

 

现在的粉丝越来越疯狂了，抓衣服扯扣子什么的简直就是小儿科，男男女女地不分性别乱吃豆腐也就算了……如果依照现在这些节操全无的粉丝的尿性，这次倘使在没有助理和保安在的情况下，把黄濑围住了，那么能不能给他留一件胖次保全清白之身，还得另说。

 

身后传来了嘈杂的叫嚷和追赶声，黄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，撒丫子跑得更快了。

 

毫无头绪地黄濑在巷子里横冲直撞，冲过一个转角的时候，一只手臂猛然伸出来，把他抓了过去。惊恐万分的黄濑还没来得及叫出声，就被按着脑袋拖到了一侧。

“跳上去。”格外熟悉的声音。

 

小赤司？！

 

赤司一把捂住了他的嘴，指了指他的前方。黄濑定睛一看，这次发现他的眼前用几个废弃的箱子垒出了一个小型的可供攀爬的“楼梯”，高度正好可以让他翻过高高的砖墙。

 

大恩不言谢！

黄濑赶快翻身而遁，赤司跟着翻了过来，还细心地将垒起的最高的那几个箱子踢散了。

 

……

 

“……呼——”

逃过一劫的黄濑长长松了口气。他打量了一下周围，这才发现，翻过砖墙的他们，此时正好落在一个游乐场里。

 

“身手不错。”赤司拍掉身上的灰尘，即使是这样的动作，在赤司做起来，也显得极为优雅和高贵。

 

“小赤司简直就是童话里的魔法师。”黄濑扑过去，揽着对方的脖子直乐：“小赤司救了我啊，超棒的——最喜欢小赤司了！~”

 

“不是童话啊，凉太。”

赤司这样说着，他转头，一双异色的眼眸里完整地倒映着黄濑脸的轮廓。

 

黄濑有这样一种错觉——不，未必就只是错觉，应该说，黄濑突然有这样一种感觉。就好像在这万千尘世之中，无论经过了多少形形色色的人，赤司的眼睛里面也只有他一个。

而且，此时此刻，赤司虽然说着“不是童话”这样的话，语气里却带着一种宽容和温和，他说的那个“不”，却更像是一种反向的肯定。

 

智商掉线，情商从不在服务区的黄濑，原本就不善长思考问题。而现在，他只好有点讪讪地松开手，干笑了一声：“……我是开玩——”

 

“——虚幻的童话里总是充满了浪漫和完美的结局，而现实，却往往无法尽如人意……大概很多人，在年幼的时候喜爱童话，成长后却鄙夷于它，就是基于这个原因。”

赤司打断他，出口的声音平静而笃定，黄濑听着，却更觉得自己的脑袋一片混乱——就像是要解开被猫玩耍过的毛线团，简直就是纠缠盘绕、毫无头绪。

 

如果对方不是赤司，黄濑估计现在已经炸毛了。可是对方又偏偏是赤司……所以此刻，黄濑只好茫然无措地立在当地，只在赤司突然向他伸出手的同时，不由自主地也将自己的手交递了过去。

 

赤司笑了，他缓慢地更靠近了他。

 

黄濑忍不住瞪大眼，不自在地涨红了脸，却没有躲避，只是慢慢地屏住了呼吸……

 

“快点快点——！！！”

耳边传来孩子的尖叫声。

 

黄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转头，只见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男孩，正被一群孩子簇拥着跑过来，最后在不远处的一处小丘旁最终站定了。小男孩用一根带着小环的棒子蘸了蘸肥皂水，然后放在嘴边轻轻一吹。

 

——五色的肥皂飞散开去，不断跳跃着、飞旋着。整个场景如同梦幻的童话，其他的孩子欢呼着冲过来，在漫天的肥皂泡里嬉笑尖叫起来。

 

……就像是小人鱼化作泡沫的当时，周身也环绕着来自于天堂的欢歌。

 

黄濑有些发愣。

此时，却又听见赤司那轻柔低哑的声音，从他的耳边响起来。那悠悠扬扬的尾音，款款地飘散在了四周那逐渐升温的空气之中：

 “……我的傻凉太啊，我想要展示给你的，可不仅仅只是像书里一样虚幻的童话……”

 

“……我会给你一个世界。凉太，那是现实版的、更真实的童话。”